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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走丨诺邓,藏匿在深山里的故事

发布时间: 2023-05-11 12:46:28 来源:行记中国旅游文学

从大理下关到云龙,新建的“大漾云”高速路,如游龙蜿蜒在起伏的山峦青绿间。自驾1个半小时后,我们到达了距磻溪177公里外的诺邓,这个记载在云南最早史籍《蛮书》中、藏匿在滇西深山里的古村寨。

出发前在相关史料中了解到,诺邓自古出盐,盐质非比寻常,是不含碘的钾盐,且口味清淡、渗透力强。所以用诺邓盐腌制的当地火腿,可长期保存、香而不咸,其美味一直享誉全国。诺邓在汉朝就已经开凿盐井,形成“诺邓井”之名也有1300多年了,是一个典型的以盐井为生存依托的寨子。早在明朝洪武年间,设置的五井盐课提举司,就入驻在诺邓井。一个小小的诺邓,因为盐而成为明清朝廷重视之地。


【资料图】

从车上下来,天下起了零星小雨。雨,是那种名副其实的“飘”,凉丝丝地掠过脸庞,落在身上若有若无,颇有“两三点雨山前”的意境。抬头,群山环抱中,红墙黛瓦的村舍,透着古朴的气息,层层叠叠、栉比鳞次。一幅沉淀了岁月的天然画作,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。

踏上村口的石桥,雨滴密集起来。撑开竹骨绸布伞,我跟在提行李的男人们身后,沿着狭窄的村道前行。与其说是行走,不如说攀登来得妥帖。陡峭的小路全由大小不等的红砂石镶嵌,而它们的棱角早已被岁月磨平。低头,我发觉缠在身上的水墨雪纺长裙,此刻是有多么的累赘和不合时宜。

几个人沿着不断攀升的黑瓦红土墙、木梁木门窗的村舍,以及原生态的石头墙裙,经过近千米的七绕八拐后,眼看不远处屋顶后有一巨大的树冠映入眼帘,估摸着就是我们此行的落脚点-大青树客栈了,于是深吸一口气,脚下加快了攀援的步伐。分叉路口,我们稍一迟疑,拐错了方向,又多绕了两个弯口。

待客栈管家接过行李时,气喘吁吁的我们才哭笑不得地得知,但凡客人的行李,都是需要通知前台,让骡子驮上去的。男同胞们幸运地替骡子做了一回搬运工。

已到午餐时间,冲着我那十几公斤的行李箱 ,为了向小伙伴表示由衷的谢意,我特地点了价格不菲的诺邓火腿。开饭前,我们在厨房前的屋檐下,看到几个阿姨正在拆卸火腿。其中一个阿姨告诉我,山上放养的黑毛猪黄毛猪白毛猪,吃野草野果野花虫子等,肉的香味就来自大自然,再经过诺邓盐的腌制发酵,有年份的诺邓火腿自然就特别美味了,所以不尝尝我们这儿的火腿,大概不算到过诺邓吧。阿姨边说边抿嘴偷乐着,完了补上一句,寨子里家家都会腌火腿的。一旁的我听得早就直咽口水。

上菜了,满满一盘蒸火腿片、一锅乌鸡菌汤,外加几个当地土菜,吃得几个人直呼过瘾。

餐间,一只毛色黄白相间的独耳猫一直在我们脚下钻来钻去,喵喵着,仿佛早就与我们相熟。想着猫要吃腥,记起我的布袋包里还有一小包鱼片,便起身掏出来,撕开包装袋,喂给脚下的猫咪吃。这家伙一边吃,一边发出了满意的“嗷呜嗷呜”声。

“诺邓”,白族语,意为“有老虎的山坡”,历经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各个朝代,村名从未改变,一直沿用至今。当然,山上虎影早就销声匿迹,唯有老虎师父扭着小屁股,长尾高竖,在寨子里晃悠。

午后,那只独耳猫躺在雨后初晴的道地里,与酒足饭饱的我们一起歇息在大青树下。我盯着它的一只耳,心里犯嘀咕:是先天残疾还是被野兽咬去?不得知。总之,它现在在清新的山风中,在时隐时现的阳光里,享受着属于它的幸福。就像此刻慵懒的我们。临近立夏,山坡路边、墙里墙外、天井院落,铺天盖地的花香浸染着这个千年白族村寨。

这颗四季常青的大青树已有800多岁,是我们诺邓村的地标之一,也是村里尚存的40多颗古树中最年长的。客栈管家娴熟地向我们介绍着。我侧身数了起来,123456,大概需要三、四个成年人环抱的树身上长了6个粗壮的分叉,散枝开叶着茂盛。葳蕤的树冠就像一把巨伞撑在村落高处,为村民遮风挡雨,庇荫一方。

所谓好风水,该是如此吧。

独耳猫伸展四肢,翻了个身,又眯上眼继续假寐。随着一阵山风,透过树荫缝隙的阳光,将摇曳的斑影投射在道地上。坐在石凳上,有那么一会儿,我沉入了梦魇般的恍惚。

那些斑影如水波荡漾起来,涟漪扩散处,一个牧羊人赶着他的羊群来到青石崖下,羊儿们低头伸舌,在地上、石崖上舔了又舔,不肯挪步。牧羊人凑近一看,是些白色粉末。他用手指蘸了点一尝,居然是咸的,还带着点鲜味。牧羊人欣喜若狂,就在附近的一颗大青树旁扎营为家,开挖盐井,煮盐为生,再也不走了。渐渐地,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依山结庐安家、凿井制盐。渐渐地,商贾云集,诺邓村寨并不宽敞的山间小道,踏出一条四通八达的盐马古道。骡马项铃叮当······

“来,吃点西瓜,喝点茶润润口呢!”温柔的语音在耳畔响起,我打了个激灵,回过神来。笑语嫣然的客栈女掌柜把一碟西瓜和一瓦缸茶放在了长条石桌上。她边给我们倒茶边说,这是我们家祖传的养生茶,里面有薄荷、葛根、甘草金银花等中草药,有清肠消炎的功效。

我端起茶盅,喝了一口,一股清凉和着甘甜徐徐入喉。于是,在大青树下,在花香弥漫间,品着清香满溢的养生茶,大青树客栈的前世与今生,宛如一位戴着风花雪月帽的白族“金花”,款款向我走来。

大青树客栈保留三坊一照壁的前院有7个房间,后院5个客间。现在前院除了天井留给客人休闲,其他房间都是我们家人自用。

这个院落最早的主人叫黄桂,学识渊博,有“滇中儒杰”美称,是云龙历史上第一位著名诗人,他是我们黄家的第十代祖先,我们是黄家第二十代后人。文革期间斗地主分田地,这个院子分给了五户人家。后来,我妈妈从1998年到2008年,化了整整十年时间,从五户人家手里把院子买了回来。

那是2001年的一天,来了一群法国背包客,他们在大青树下搭帐篷。因为树下是土泥地,下暴雨就搭不了帐篷,他们就进来跟我妈妈借宿。当时他们说的是法语,我们也听不懂。他们就用手势比划,妈妈大概知道了他们是想住在屋里。爸爸就用两个凳子和几块木板搭了床,铺上草席和大花被,当晚这个房间就让他们住了。

第二天临走时,他们在枕头上放了1美元,相当于8块多人民币。那时我妈妈从早到晚给人打工一天也就8块钱,她想着房子空着也是空着,所以开始出租,算是大青树客栈的雏型吧。那时也没有多少生意。真正火起来是在2013年央视《舌尖上的中国》摄制组来过之后。13、14年,基本每天都有3、4百的收入,我们觉得非常好了。

到了2019年,整个诺邓村都在重建,除了我们家,其他村民做的客栈都有独立卫生间,于是我就跟让表哥帮我核计一下,把后院的房间做起来需要多少钱,他估摸着说只要17、8万就可以了。我一听就来了劲,让他仔细算算,而后他报给我的数字是68万。咬咬牙,后院开始动工了。等到一切尘埃落定,原先设定的十个房间也变成五个大间了。最后你猜猜一共化了多少?168万。哈哈!

这个年轻白族女人的笑声里充满了自豪。重回深山村寨的大学毕业生,用收获的知识和越来越开阔的眼界,跟着家人一起抓住机遇、创业奋斗、与时俱进,个中艰辛只有亲历者才能体味。感慨中,我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碎花红裙,已然汉化的娇小女子。秉承善良、温柔和勤于持家的族人女性特点,大青树客栈掌柜,不就是山寨新一代知识“金花”的典型代表吗?

正对大青树的石牌坊,原为五井提举司衙门旧址,后成为黄氏家族科举题名坊。女掌柜指着牌坊,给我们讲了又一个故事。

明成化二年,福建人黄孟通任五井提举。五井是当时大理云龙州境内盐井的统称,有诺邓井、顺荡井、天耳井、师井、山井等盐井。黄孟通在其任期内的第9年,因辖内的顺荡井未完成盐课任务,便留下儿孙继续征补盐课,自己告老还乡回福建老家去了。岁月流逝,提举司衙门渐渐演变为诺邓村的黄家宅门,旧址上也镌刻上了黄氏家族历代举人、进士的功名。

耐人寻味的故事余音袅袅,我回望静默在夕阳下的大青树,思绪像张开翅膀的鸟,盘旋在依旧骡铃声声、民风淳朴的古村寨上空。如果说树有灵气,那么这千年大青树,早已成为村民心中的风水神树,日夜守护着山寨的安宁。

趁着太阳尚未落山,我们出北村口,沿着石铺山路逶迤而上。山腰处有一棂星门坊。我抬头仰望这滇西最为古老的木牌坊,虽经岁月冲刷,但五层龙首斗拱上的雕刻彩绘依然清晰可辨。牌坊正反两面分别书写的“腾蛟”“起凤”四字,源自唐王勃的《滕王阁序》,寓意文章气势犹如腾起的蛟龙,飞舞的彩凤。

事实上,当年五井提举司在此设学祀孔,家学私塾盛行,提倡“三更灯火五更鸡”的学风。据传,明清时期,此地共出“二进士、五举人、贡爷五十八、秀才五百零”,可见诺邓教育渊源深厚。

“同学们,上课了!”一个柔和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打破了山林四周的宁静。随着悦耳的铃音,我们惊奇地发现,前方右侧居然是一所学校。我往高大的黄墙内观望,绿荫环绕中,几栋气势不凡、颇具民族特色的飞檐教育楼依山而建,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壮观而美丽。“为爱上色”,一面与蓝天同色的照壁上,四个红底白字醒目着。诺邓村的孩子们好幸福啊!我由衷地感叹。

我们继续往上走。快到山顶时,看到了传说中建于明代的千年古刹—玉皇阁古建筑群。古木簇拥中的群寺恍若置于烟尘之外,楼榭参差、殿阁如聚,一院高于一院。层层向上的十余幢建筑,如今保存尚好的为一、三层阁楼,几百年过去了,巧夺天工的雕梁画栋、斗拱飞檐依然美仑美央。

来到玉皇阁,只见大殿中央顶端,久负盛名的诺邓一绝“二十八星宿藻井”赫然在目。我仰起头,只见排列有序的木板上,分别画着代表天上星宿的各种奇珍异兽,并按道家八卦方位拼合成穹隆藻井,色彩鲜艳如初,当下惊呼,这31块木板组成的二十八星宿图,不愧为是集宗教、绘画、天文学、玄学于一体的艺术瑰宝呀,它更像一颗藏匿在大山里的明珠,于岁月深处兀自璀璨。

古建筑群里除了玉皇阁,还有两个院子相连的文庙武庙,分别供奉着孔夫子和关公,足见诺邓人历来崇尚“文武并举”。

在文庙廊下,一块写着“云龙县果郎乡诺邓中心完小”的木牌,倚靠在红砂石奠基的墙角。重叠着年代感的墙面和屋檐下,花鸟走兽的装饰壁画清晰可辨,木格子门窗紧闭在静寂的时光里。高处一块不大的露天场地,残留着曾经人为活动的痕迹。虽然早已人去楼空,但这里的一草一木,显然向我们提示着,这里,曾经是孩子们挪用过的书房。

在原路而返的山路上,从一位路边摆小食滩的村妇嘴里,我们获悉,在诺邓新校舍建造前,乡里的孩子们就是在古建筑群里借读。文庙是一年级,武庙是二年级,玉皇阁是三至一年级,一共六个班级,村里大一点的孩子都在这里读过书。

“早前,我儿子去庙里读书时,都是带锅去自己做饭的,现在的孩子好了,在新学校专门有人给他们做饭,吃得可好呢!”临了,村妇用两只黝黑的手推了推头上的白家黄线帽,笑眯眯地告诉我们。

“同学们,下课了!”山腰处,伴着铃声,再次响起那柔和的声音。哦,孩子们放学了!我使劲踮起脚尖,想看一看这些鱼贯而出的小身影。然,高大的院墙挡住了我的视线,只有银铃般的欢笑声从天蓝色的照壁后传来。周围,宁静的山林已披上了夕阳的余晖。

是夜,在大青树客栈的樱桃树下,抿一口老板娘亲手浸泡的普洱茶酒,就着小木桌上跳跃的驱蚊烛光,我读着这样美丽的文字:“崇山环抱,诺水当前,管重密植,烟火百家,皆傍山构舍,高低起伏,参差不齐,如台焉,如榭焉,一瞻而尽在眼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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